杨心牧🎐

〖名柯/平和〗夏日风物诗 05

05 流萤

夏天最热的时候快要结束了，迎面的风有了些许凉意，街边便利店的冷饮雪糕的种类都减少了许多。
从北海道回来的平次和叶，按时完成了这天的学习计划。服部拿出来那张和叶一放假就大费周章做出来的计划表递给她，从这张表来看，计划也都比较完满地完成了，偶尔的几个红叉都是他带她玩而耽误的那些日子，有的被她用红笔画了流眼泪的哭脸。和叶把今天的格子填满，一笔一画，认认真真，还不自觉地伸出一点舌头舔着上嘴唇。
他支着脑袋看她写写画画，又把目光移到她笔下的表格。
“已经九号了？”他像是问她，又像是自言自语地感叹。
“是呀，平次的生日要到了呢。”她放下笔，伸手揉他的头发，他的头发硬硬的，手感还不错，“终于要追上姐姐我的脚步啦。”
不轻不重，倒也不会不舒服，他稍稍眯起眼，乖得像条晃着尾巴的狗，让和叶又想起来他们照顾过一阵子的、最后托付给井上老师的那条叫做小葵的柴犬。
“所以，有我的礼物吧？”
“当然啦，早就准备好了，”她又一点一点地把他的头发理顺，“不过你就只在乎礼物？你不想隆重地办个生日会什么的吗？十八岁哎。”
提到生日会，他的眼神有些不难察觉的黯然，而她忙着乱下决断，并未发现：“要不我问问工藤他们有没有空？”说着她就去摸桌子上的手机。
乱做决定的女人，他心里抱怨，不觉皱起了眉头。
“没空没空都没空，前几天还见过他俩的你好意思再把他们叫出来吗？”他按住她的手机，“只跟你过，就很好，就够了。”
“只跟我怎么行呢？”她认真起来，喋喋不休，“以前你总是不在乎生日，收了我的礼物就算过完了生日似的，今年毕竟重要一些吧。你不再考虑一下吗？或者在你家，跟静华阿姨和平藏叔叔也好啊，我……”
“我不喜欢生日会。”他不客气地打断，没有任何玩笑的意思，把和叶吓得噤了声。
这下子两人都有点下不来台。
他抓起来她的手机递给她，她接过来，起身离开。
她没有跟他吵，没有摔下一句“平次大笨蛋”然后甩头就走，没有问为什么，甚至没有生气。
可是她的平静，她垂着头的看起来有点委屈的背影，让他心里懊恼得要命。
我在干嘛啊。
在措辞准备向和叶打电话致歉之前，他一边打给工藤，一边打开上次查看的网页。
工藤耐心地听他讲完：“如果只是这连吵架都算不上的事，你没必要打电话问我，所以让你想要寻求帮助的一定是相关的另外某件事对吧？”
工藤一如既往地敏锐，服部轻轻嗯一声：“现在忙吗？”
“还好，只是帮兰下载几部电影。”
“那我就开始讲咯，是我十二岁时候的事情…”
十二岁那年生日，正逢服部平次从国小考上改方，服部平藏第一次大费周章地为他办了生日会，邀请了很多警局的同事和下属。
人生的关键时刻，父母的本意只是好好庆祝儿子的生日，庆祝他的成长。
他记得从一位叔叔手里接过一副不易买到的头戴式耳机的时候，那位叔叔不停地强调他自己的名字，急切地想让他记住。
看他还是不解，那位叔叔笑起来：“小平次哇，你要多跟你爸爸讲我的名字啊。”说着就指他手里的耳机。
他怔住，拿着耳机不知道如何是好。
大人世界中的阴暗和机巧的一面，就这样不留情面地撞进了服部平次尚未成熟的世界观里。
是啊，哪有什么公平？
就像他生来就姓服部一样。
但他始终都是懂事的孩子，心里再不爽和难受，也不会让任何人难堪，不会把事情搞砸，他最终还是对着这位叔叔笑，尽管满腔翻腾着越来越盛的反感：“谢谢叔叔，我记住您啦。”
他捱过这一个晚上，也成功地让平藏和静华察觉到他的不快。送走所有客人，平藏对他许诺不会再有这种形式的任何庆祝活动。他还听到平藏这样对静华说：“是应该听远山的意见，还是他周全些，很少让和叶接触这种场合。可是孩子一天天长大，总该面对这些啊。”
到这里，他就停止了讲述。
“我倒是小时候也有类似经历，不过我爸妈挺不在乎的，我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工藤的声音伴着偶尔传来的断续的键盘声响，“你最后特意强调你爸爸的那句话，我就明白你想说什么了。我理解你，咱们嘛，总想着把她们保护好，恨不得不让她们知道任何不好的事情。”
他是这样，总想把所有的明净都给予她，把所有的黑暗都隔绝在她眼前。有时候恨不得跟警察交流某些可怖的案情的时候都尽可能把她支开，有些案子他至今也没有对她细讲，尽管面对她清亮亮的好奇的双眼。
那双眼睛太干净，他甚至不忍让其沾染任何悲戚或惧怕的颜色。
“可是服部，她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某些不太好的事情，她们总要经历的。”
“可我总是心里把她当做需要照顾的小孩，而且她总是丢三落四，还容易走丢，看个电影看本书都会哭哭啼啼，明明就没有长大嘛，”他数着她的毛病，自己就笑了起来，“工藤，谢谢你，我会试着改的。”
打给和叶道歉的时候，他有些意外，从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依旧是明快自然的，看来她并没有受到他不好的情绪的影响，他终于放下心来，对她讲了句抱歉，她也大方接受，然后就问：“你有没有看到由衣警官发的twitter？”“由衣警官？”“上原由衣警官，跟你办过长野县那个有世仇的两个家族的连环命案，你还记得不？”
他用力去回忆案子里的细节和手法，却满脑子都是他跟着工藤朝案发地点跑的时候她有些担心的呼唤，还有结案之后她莫名其妙把他拉走时的一张红脸。
而对于案子的始末经过，他好像只记得那句兵法了。
恋爱真的会让人变成笨蛋啊，真的。
“哪个案子？我有点记不清。”他一边打字一边捉弄女友。
“就是，就是我本来要跟你告白结果你居然没听我说就吓得想跑那次啊！白痴！”她的语气有些羞愤。
而他不要脸地哈哈大笑：“就是嘛，以后都这样形容我就记得了呀，”听到她又想骂他白痴，他又急急把话题转回一开始，“我没有加那位长野县警官的twitter，怎么了？发了什么好玩的？”
说出“长野县”几个字的一瞬间，他看着屏幕里的搜索框里的“長野県”，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是萤火虫呀！大和警官和她一起去看萤火虫呢！超浪漫！我看了照片也好想去呢！”她的声音难掩兴奋。
“那我们明天去吧，就当过生日了。”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任何情绪。
挂断电话，他看着屏幕里“长野县松尾峡萤火虫祭”的新闻标题，居然被抢先了，他闷闷地想。
隔天下午五点，他们下了火车，步行前往萤火虫公园。和叶提前用手机离线了几集综艺，没让火车上的四个小时烦闷。他们差不多争论一路“胜利六人组”里哪个最帅，最后是年长组的长野博获胜，因为他姓长野，和他们今天目的地的名称一样。
这边比较偏僻，比起大阪和东京要空旷许多，连天空都显得高远一些，能远远地望见连绵的群山，错落有致的房屋和田野，一切都是清静润眼的景象。
有点喜欢上这里了。
一路上都能看到身着蓝白相间的和服的人，背后印有萤火虫的图案，应该是萤火虫祭的宣传。
走了一会儿，街上开始热闹了，路的两侧熙熙攘攘的排满了街摊，檐下挂着纸灯笼、彩线编制的饰品和风铃，别致有趣。
和叶正感叹如果整条街的风铃都响起来一定很浪漫，平次却说，风铃不响，才是看萤火虫的好时候，萤火虫虽然是梅雨时节的风物，却只在晴朗无风的夜晚成群结队地出来，若是有风，萤火虫是不太愿意出来的。
和叶又一次惊叹男友的博学多识，而后者在心里暗喜昨天查的资料总算派上了用场。
趁着天色未暗，他们买了点关东煮填饱肚子。天黑之后蚊子肯定会多起来，平次给两人喷驱蚊液，故意多给和叶喷了些，呛得她直打他，而他只想如果蚊子能只盯着他多咬几次而放过细皮嫩肉的和叶，挨打了也算值得。
太阳快要落山，金红色的光芒勾勒出远山的黛色，抬头仔细看天空，能看得见疏疏的几颗星星。几乎是在太阳落下山头之时，第一只萤火虫飞了出来，她还来不及惊叹，整个山谷仿佛渐渐苏醒，绿色的小灯一盏一盏地升腾而起，先是隐隐约约的星星点点的光亮，接着就是仿佛银河降落在这里一般，数不尽的光在空气里流动着，此起彼伏，像山川的呼吸，也像流动的漫天繁星。
和叶呆呆地看，不觉小心翼翼屏住呼吸。
她记得文学选修课上立花北枝那篇著名的名为《萤》的俳句：
さびしさや 一尺消えて ゆくほたる。
流萤断续光，明灭一尺间。
而眼前的景象完全不同于立花北枝笔下的孤独寂寥，而是一种宏大的浪漫。流动的银河就在眼前，伸出手，有时会有萤火虫大胆地落在上面闪烁，动动手指，它又抖抖翅膀飞远，流萤灿灿，把周围的一切都照耀得明亮。
流星不是常见的东西，好在流萤已经足够美好，在满是流萤的夏日夜里许愿，即使不会实现，也不用在意。
她终于想起来拍照，伸手就去平次的衣服口袋掏他的手机，然而拍出来的照片实在不如眼前所见的绚烂，索性放弃。
平次接过她递过来的手机，偷偷后退几步，看到把周遭一切都照亮的流萤光芒将眼前的她剪出了好看的轮廓，他做贼似的偷偷把这个画面定格在手机屏幕。
然后他收起手机，又凑到她身旁。忽然发现她正往自己的左手腕上做着什么，他疑惑地抬起手，原本空荡荡的手腕上多了一圈黄绿色的荧荧光芒，还有滴答声响。
“夜光手表？”他忽然惊喜地问她，“不会是？”
“对，就是！”她开心地点点头，比自己收到礼物还开心似的。
“你是侦探吗？”他太出乎意料，自己的手表在上次办案的时候弄坏了，而他喜欢的牌子快要出的新款又正合他的口味，买表这件事因此又被搁置。后来他也忙起来，都快要习惯用手机看时间，没想到和叶居然帮自己买到了这块心仪的表。
“我是侦探的女朋友啊，反正你的电脑我随便上，很容易就能查到你一直在关注的物件是什么了。生日快乐呀，平次。”
“谢谢，这礼物好适合今晚。”他感动了一会儿就又忍不住煞风景地调侃，“也好在我关注的物件儿是你买得起的本土小众品牌，不是什么奢侈品或者飞机火车什么的。”惹得她笑起来，然后他又说，“如果你查到我一直在搜飞机怎么办？”
“带你坐一次飞机，或者，当做没查看过你的搜索记录。”她平静地接梗，把手放进他的口袋里，转头看他，眼睛里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
他们一同在漫天流萤中漫步，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提起话端：“咱们一起看过一部有关萤火虫的电影，你还记得吗？”
“《萤火虫之墓》还是《萤火之森》？我本来想形容是‘把你弄哭的那一部’，才想起来你两个都看哭了。”
“我想说的当然是那个关于爱情的啊，我记得里面有一句话特别美，特别适合此时此刻。”她模仿着影片里的语气，“一个夏日夜里，漫漫流萤，我们触摸到发光的星星。”
她记得当她看到故事中的阿银即将消失却毫不犹豫地对小萤敞开怀抱的时候，她终于埋在平次怀里痛哭失声。
平次本来是给她递纸巾，却看她完全没有自己擦的意思，不得不放弃，舍弃了自己的外衣给她蹭眼泪。她窝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衣服不撒手，慢吞吞地问他：“你会离开我么？”
他只是笑：“别讲这种电影里的话好不好，我又不是什么妖怪或者神灵。”
“没准呢，你不是经常破有关妖怪的案件吗？”她抬头泪眼汪汪地看他，他想了想，还是苦笑：“好像确实满多妖怪的…”然后他抬手就敲了她一个爆栗，“你啊，就喜欢胡思乱想。别想太多，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电影中是分离的伤感和诀别的痛楚，还好他们的时光，总是隽永而快乐。
“说起来，我之前有查到这个地方，也想带你来，在你看到那个长野县警官的twitter之前，”面对流萤，服部平次到底是讲了出来，最后还赌气一样地加了一句“比那还要之前”。
“哇，为什么会想到来这里呢？”
“我又不会说浪漫的话，只好带你来浪漫的地方咯。”他满不在乎地讲出来，勾过来她的肩膀。
“平次你真是太可爱了。”和叶也笑嘻嘻地揽住他的腰，不例外地收到一句“再用可爱来形容我我可真要打你了”。
本来就计划花费一个小时在这里，于是他们走够了看够了就准备去赶火车。回程的路上，他一条一条地回复亲友发来的生日祝福，他记得和叶说，每次发现自己是被别人关心着的时候，都会觉得很幸福。他转头看看和叶，之前还叫嚣着要在公园待一个通宵不睡觉的小丫头已经困得趴在桌板上睡着了。垫着自己的手臂，张着嘴，均匀地呼吸着。
他端详了她一会儿，觉得张着嘴的样子实在太傻，于是推着她的下巴帮她合上，然后举手向乘务要了一个枕头，他站起身来轻轻地抬起她的头，让她稳稳地趴在枕头上，拯救了她的手臂。这脑袋的重量，每次都能让他的手臂麻得快要失去知觉。

然后他看看她，依旧睡得安稳，没有把她弄醒，真是大成功。

他重新打开手机翻着照片，看到那张流萤中的剪影，实在好看，让他想设置成桌面背景，在调整尺寸点击确认的时候他想到和叶也会用他的手机，如果让她看到的话…
不过，也挺想看看她的反应的，他轻笑着完成了设置。
服部平次靠在椅背，看着窗外，车站的灯光随着火车的启动而加速远去，眼前的景象化为了村庄的零星灯火，很安静的感觉。他想起有关长野县的记忆，想起他在轻井泽的耳语小道对她恶作剧，想起每年生日，想到了以后，很久之后。
他自以为很煽情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肩膀右边的她。又想到和叶跟他看剧的时候吐槽过男女主角面对面还要发短信真的有够蠢的，心想，那没办法，谁叫你睡着了。
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了，睡完一觉的和叶倒是精神得很，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跟由衣警官聊聊天，感谢她的推荐。
然后就毫无准备地首先看到了他的短信：
“谢谢你，陪我长大。”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回一句不客气还是骂一句白痴了。
我们曾走过春时雨，走过夏时流萤，走过秋时叶满山，走过冬时雪。
惊蛰霜降，春去秋来。
我们曾从懵懂无知，走到这夏花一样烂漫的年岁。
想和你走过每个季节，走过每一年，走过所有的以后。
“不客气，我的大白痴。”

tbc.

By @杨心牧

下章：
06 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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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鞠躬致歉。
每一条可爱的评论都是最有用的动力。
这一章已经很早就有了情节的框架，却怎么都写不满意，也许是瓶颈期吧也许是能力真的有限，现在的这个样子终于是敢拿出来见人了，洋洋洒洒五千三百字，流水账似的，却也不想再有大的改动了。
这一章刻意强调了平次的矛盾，平次和叶两人都是警界高官的子女，他们势必会接触到官场里阴暗的一面，而保护欲很强的平次面对这类事情是让和叶面对还是把她很好地保护起来，大概是是作为一个男友的难题了。
也许，和叶早就学会处理这种事了也说不准呢。
这没有解决的问题会在下一章给出答案，敬请期待。

ps.
我觉得题目可以改为“平和夏日旅游志”了，因为我写的时候一直在查各个网站的日本旅游攻略啊2333
下一章又出去玩了，一个假期出门玩儿六回也说得过去吧，也许吧哈哈哈。
再次感谢每一句鼓励，也特别欢迎指出文章的问题和缺憾，这对我格外有用。（虽然我好像只写得出流水账…唉）
有关夏天的、无关夏天的，只要是想看到的情节，都可以打扰我！
再次感谢各位的等待！
开学的朋友们，开学快乐！
我还能浪好久才开学，花哈哈哈哈哈！


下章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