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柯/平和〗夏日风物诗 06
06 海岸
大阪的梅雨季节随着夏天的最后一场雨彻底结束了，阳光如同清澈的流水，哗啦啦地漫泻，注满了整片天际。一直以来低垂的天空，飘飘然扶摇直上，变得高远而明亮。
早秋的气息日复一日地浓烈起来，和叶感觉到凉风不复温和而尽是张狂的时候，才不得不意识到，很快就要立秋了。
夏天，终于要过去了吗…算起来的话，曾经觉得漫漫而悠长的假日，也终要一天一天地接近尾声了。
无端地，有点不甘。
“呐，平次，好想去海边呀…”
服部听了这句话有点失笑，前几天还念叨玩儿了太多天耽误学习，这次就算是彻底被自己带坏了吧。
“那不如，去冲绳？”他轻声发问，得到她一脸明媚的笑容：“好！”
“最后一次出去了哟，今年暑假。”
“本来也没几天了嘛。”
“夏天要过去了呢。”
“是啊。”
大阪到冲绳只消两个小时，隔天天色尚明的时候他们就早早出发。到底是八月底的天气，虽然透过那霸机场的玻璃看到太阳已经明晃晃地挂在半空中了，出来了却还是感到空气中残存着的清晨寒意。
“冷吧？”平次拿出来自己带的黑色冲锋衣，摘下她的背包帮她穿好，“对不起，这件有点薄了，不过挡风还是可以的。”
“还好啦，你不用道歉的呀，”和叶背好背包，顺从地让他的手绕过自己的颈后整理兜帽，“你把这件给我了，那你怎么办呢？”
“我不怕冷，你穿暖和就好，一会儿要租机车骑，风很大。”拉好拉链，他搂她过来，隔着衣服摩挲她的肩膀，“不冷了吧？”
她忽然就起了玩心，笑嘻嘻地回答：“跟平次在一起，每天都温暖得不得了呢！”然后就饶有兴味地观察他的反应。
平次没料到她的突然袭击，假意打了个很嫌弃的冷战，笑容却挡不住地一点一点地展开：“白痴吧你…”
租到了车，两人戴好头盔，速速上路。
城市道路里车有些多，平次慢慢地开，和叶左顾右盼地看着周围，多是窄窄的街道，有些拥挤的感觉，街景却干净整洁，家家户户的门口都装点着花卉，是舒适从容的城镇景致。
穿过拥堵路段，路况和天气忽而明朗起来，隔着街道的电线看着天空，云彩不再是奔腾立体的样子，而是淡淡的丝絮状，浮着灿灿金光。再向下看，就可以看到海浪了。和叶一边惊呼，一边拉着平次的衣服让他快一点。
“这儿没什么车，要快一点的话，不如快到底吧。”平次说着，开始一档一档地加速。
沿海公路确实视野开阔，安全得很，和叶也十分信赖他的车技，毕竟他曾经骑车带她脱离凶手的追逐，带她逃离业火的岌岌可危的高台，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搂紧他的腰，贴近他的后背。
汹涌的涛声一浪一浪地传来，引擎的声音渐渐盖过呼啸而过的风声，她的心脏扑扑跳，却满心通畅，越过他的肩膀看仪表盘，才发现已经开至最大档。他见她不说话，降下速度：“害怕吗？”她这才把抵在他后背的头抬起来：“不怕，再一次吧平次。”
早餐他们选择了室外的冲绳自助料理，然后向一座叫做“Kouri”的岛前进。
Kouri，Kouri，读起来很像“恋”这个字眼，加上这座岛上著名的心形礁石，让这座风景绝佳的小岛有了“恋の岛”的名字。
而这座岛最美的时候，果然还是清晨。
天高云淡，天空也蓝得耀眼。太阳早已升到了海平面上方，照得岛屿四周的海面布满粼粼光芒。和叶抓着开着拍照模式的手机，要平次和自己一人一只手拼成一个心形，移动镜头，把心形石调整在两人的指间。
和叶对照片很满意，一只手忙着传照片，另一只手就拉着他朝岸边走。海岸边的说笑声听起来有点熟悉，他盯着那些男女看，眉头渐渐皱起。
这格子衫的男的，难道不是工藤吗？
然后他就看到了很有钱的小姐姐和黑羽。
还没等他问出“你们怎么在这儿”，黑羽就开口：“你迟到了，大寿星。”
“什么寿星？”他不解。
“给你补过生日会呀，和叶说的啊。”黑羽一副“你少给我装傻”的表情。
果然是她乱做决定，服部有点火大，拉着和叶的袖子把她拉到一旁：“我不是说了，不要生日会吗。”
和叶光从他的语气就能感觉到他压着的怒意，轻声宽慰：“你过一次看看嘛，好不好嘛？人我都请来了，你要给我面子的呀。”她拖着长长的尾音，撒起娇来，从袖子里抓着他的手晃着他的胳膊。
平次推理不出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眉头却随着她的晃动不争气地慢慢展开了，他有点生自己的气，为什么她只用一句话，或者只用晃晃他的胳膊捏捏他的手指，他就一点都拉不下脸来。“败给你了，真是的。”他轻声抱怨一句，在她的额头敲了个爆栗以示警戒，然后拉着她回到工藤他们身旁。
“事务所姐姐呢？”他问工藤。
“她跟大叔出远门了来不了，不过她有给你准备礼物，我回头带给你。”
“好哦，替我谢谢她。”
“对了，白马还在国外，特意给你录了生日祝福的视频。”
“啊？谁要看啊。”
“别这样呀，给他点面子吧。”
“他肯定会拐弯抹角地暗损我的。好了，就当我看完视频了，接下来做什么呢？”
“你俩应该带泳衣了吧，先换上。京极去租排球的网了。”
“沙滩排球吗？这我敢说，你们选俩男的出来都打不过我和和叶。”服部拍拍工藤的肩膀，得意地笑笑，带着和叶来到沙滩上的更衣的单间。
他穿好泳裤，披了一件黑色衬衫，领口绣着小小的橘红色的椰树图案。他玩着衣服的扣子，慢慢地想起来这件衣服好像是和叶同小兰在东京逛街的那次买给他的。和叶换得很快，没等他催，她就出来了，穿了一套他从未见过的泳衣，蓝色系的比基尼，外面罩着一层粉红色和浅蓝色交织的轻纱，长长地坠到脚踝，在海风中轻轻飘扬。她清爽柔和的模样就带着这种灵动的粉蓝光彩印在了他的眼底。
很好看呢，我的和叶。他心里念了几次这句话，自己都觉得肉麻。不过如果说出来的话，也许能吓她一跳吧。然而即使这句话在心里翻腾了这样久，出口却还是变成了：“很好看…什么时候买的？”
她回过头来，认真地回答：“是上次跟静华阿姨逛街的时候她帮我选的呢！我超喜欢，可惜有点华而不实，这外罩经水之后就没有轻飘飘的样子了，也会变得很沉，所以穿着它最好不要玩水…”她说着，没有注意到他早已被自己颤动的发带吸引了视线。
她的发带是艳艳的红色，让他想起去年的夏天，他们跟随毛利大叔去海边，不记得是不是为了办案，只记得他一直拉着工藤猜女生的泳衣被她抓了个现行。她那天也是红色的发带，穿得好像是斑马纹的泳衣，他当时还非说是虎纹。
他想着，视线从发带往下移动。
奇怪了，那时候怎么没发现笨女人身材还不错，还总是说她腿粗，想来确实有点恶劣了啊。
“所以呀，穿着这个只是为了好看，下水了就必须脱掉了…哎哎哎你这白痴，你在看哪里呀！”他这才把落在她大腿上的视线移到她有些红的脸，暂时还看不出是害羞还是愤怒，直到他截住她抡过来的拳头，一脸无辜：“自己女朋友为什么不可以看。”
这倒真是，无法反驳。
他见她不说话，索性说：“你也可以看我呀，公平起见不吃亏。”说着就要脱掉衬衫。她啊呀呀地居然捂住了眼睛。
他一下子笑出声：“我说你呀，害羞啥呢，又不是没见过。”
算起来，这是他们头一次以恋人的身份来到海边吧，和叶这样想着，终于放下手，大胆地看他结实的胸膛。
从来不敢好好地看他的身材，却没想到如此触目惊心。她甚至能把他身上的那些痕迹跟每次他出的事对应清楚，腹部的弹痕是浪花连续杀人案里被凶手伤的。肩膀上有缝针的痕迹，是他在京都与凶手决斗被剑劈的，他的手臂上还有浅浅的两道疤痕，一道是他在竹川的枪口下替她挨的，另一个应该就是佐藤警官后来才对她提起的那次游乐园爆炸案被凶手的子弹擦伤的。
她一个一个地数着，那些她一直都不太敢好好回忆的时刻一齐潮水般地涌入脑海，她记得他满头是血地讲了句“可怕的女人”然后昏在自己怀里；她记得他在救护车上合了眼没了声音，那时候她好像都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就只会抱着他嚎啕大哭，直到他暴躁地醒来凶她，她才感觉到恢复的急促心跳在胸膛里咚咚地敲；她记得当她终于知道那次游乐园之行其实全程都被当做爆炸案的人质的时候，他稳稳地扶着她吓得轻颤的肩膀：“佐藤警官你别吓唬她啦，这女人胆子小。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啦，凶手选择了为难服部平次，那就注定要失败。”他的语气自信得好像全身而退一样，要不是她始终对他受伤的说辞有疑惑而去问了佐藤警官，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他那次的失约和莫名其妙的受伤是为了保护所有人的平安。
她当然记得，面对竹川的枪口时，她腿软得连最熟悉的合气道都使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叫不出声。却听见他急切的呼唤和达达的马蹄一样的脚步声，看到他不顾一切地飞奔过来的那一刻，她难以置信地念出了他的名字，像是要确认他的身影是否是幻觉使然。
枪声过后，她就看见红色迅速在他的袖子上蔓延，他却没事人一样坐起身跟大泷叔搭话，居然还在对她笑，而她却哭得厉害。她从未如此自责，从未如此觉得自己没用，甚至有时候因为不经意间提示到了案子的关键或者发现了什么要点被他夸奖，她还会骄傲一段时间。而这一次，居然是总是责备他不当心总受伤的她，不仅什么忙都没帮上，还害他挂了花。
她摸着他手臂上的疤痕，呜呜地哭出声来。
看见她的泪水，他一下子就慌了神，有些不知所措地捧着她的脸，慌张胡乱地抹着她的眼泪。她哭得说不清话，很久才讲出一句“对不起…”话一出口，他就明白了她哭的缘由。
“对不起什么啊，我为了你受伤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他笑起来，揉揉她的头，“男人多受点伤没关系的，这是勋章呀。女孩子留疤会不好看的，你身上干干净净，就够啦。”彼时，浪花都变得柔软，海鸟鼓翼，在海浪上闪耀。海边的日光强烈，连着他的笑容都是这样的晃眼。她看着他笑出的一嘴大白牙，终于破泣为笑。
京极和黑羽一起架好了网，扔了个球叫他俩过来。果真如平次所说，他俩的技巧和默契都相当了得，对面换了三次人，比分仍旧遥遥领先，直到京极被服部一记回球敲了头，又收到了女友的一句“你总不能一整天都输吧”，两方的分数才渐渐有了一些持平的迹象。
游戏过后大家穿了便服吃烧烤，看着海景边吃边聊倒也惬意，本来是庆生，聊着聊着就开始相互揭短，黑羽毫不留情地把服部当年以放走基德为筹码换来追女生的技巧的这件事和盘托出，惹得工藤一会儿说他假公济私一会儿夸他“会取经也算是进步”。其间服部平次到底还是看完了白马探的祝福视频，三次想按掉都被工藤拦住。天色有些晚了，工藤他们要赶一班渡轮，服部却坚持要跟和叶看完落日再走：“你们先走吧，这个海岸正好叫做 ‘日落海滩’呢。”黑羽和工藤相视一笑：“你小子终于也懂点浪漫。”
于是只剩他俩并肩坐在画满涂鸦的堤坝上，看着远方一点点沉入海平面的落日。
“呐，平次？”“嗯？”“今天开心吗？”“开心呀，怎么？”
她低头笑笑，又有点小心翼翼地对他说：“如果是这种生日会，是不是还不错？”
就如同断案时思路被打通的那一刻，他的头脑瞬间清明起来，原来笨女人都清楚得很啊，他释然地笑笑，低声道“你啊你啊…你个白痴。”搂她更紧了些：“你问工藤了？”“什么呀，是我自己推理的好不好，我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呀，而且你最近特别好说话却听了生日会的提议就莫名其妙生气，很容易就推理出来了好吗，”她有点不满地推了他一下，想了想还是承认，“不过最后还是找工藤确认了一下…”
她好像向来都是那种很有想法的女孩子，就像井上老师布置的作文，遇到她喜欢的题目，她可以一个晚上写三篇不同的文章，遇到不喜欢的，她就真能找出理由不写并成功说服井上老师放过自己。她有明确的目标和信念，她的喜好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影响，只是面对他的时候，她偶尔会显得有点好骗。她并不是太过单纯，她会窥见这个世界世故一面，却从来不会成为世故的人。
这样的她，本就是不该被自己严丝合缝地保护的。也倒是意料之中，他长吁一口气。
而意料之外的是，他的一句本该被忽略的不好听的话，她居然想了这么多，并且用这种独特的方式，试图解开他的心结。他爱她的方式有时候会有些不讲道理，但她的爱向来温和细腻。
想到这里，他二话不说，就搂过来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然后，再亲一口。看着她满脸的惊慌失措和莫名其妙，他自己就笑出声：“我到底有多幸运啊，和叶。”
我到底是有多幸运，才能让你如此爱我呢。我的和叶。
短暂的沉默降临，随之被远方传来的汽笛声打破。俯瞰沙滩下方，海的颜色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一艘艘船只正伴着白浪靠近或远去。慢慢地，落日沉入海面，收起了粼粼波光，华灯初上，迷离的灯火点亮了远远的天际，好像周围的事物都随着日落而安静下来，耳边只听到不绝的海浪。
“平次，你能听到吗？”
“什么？”
我们的岁月随着时光的尘埃奔腾入海，海浪拍打在岸边，写在沙滩上的故事被洪流卷入无边的浩瀚，浮世的喧嚣如同耳边巨大却渐远的浪声。
你能听到吗，平次？
我和这一方世界，都如此这般地，深爱着你。
tbc.
By @杨心牧
完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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