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心牧🎐

何德何能

〖名柯/平和〗夏日风物诗 03


03 葵花

假期已经过去了一半,平次和叶二人的复习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倒也是充实而愉快。兰发来短信,说涩谷新开了一家VR体验馆,票价打折还有抽奖,邀请他俩一同去。

和叶上个月刚看过美国奥兰多水上世界新设置的VR海底过山车的视频,就忙不迭跟小兰发了长短信,说着自己好矛盾,又有点害怕,又跃跃欲试,接着好一通抱怨为什么日本的游乐场还没有VR项目。这次小兰描述的这个VR体验馆虽然没有那么刺激,但VR实战什么的足够诱惑到她了。
她其实心里想去得要紧,跟平次商量,没想到平次听了格外感兴趣,让和叶不忍心扫兴,加上自己确实动心,顺着平次的台阶同意了小兰的提议。
第二天,工藤和小兰做东,又是订票又是接站。到达Adores大厦四层的时候还挺早,运气不错,最受欢迎的“Dive Hard”和“体感棒球”还没有被别人抢到,四人稍稍商量了一下决定了前者。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他们进入游戏房间,戴上设备,很快看到了景象,他们身处正在上升的大厦观光直梯之中,VR的高空景象太过真实,让和叶突然腿软,伸手乱抓,“好了笨蛋,我就在你旁边呢。”他一边准确地接住她的手,一边和工藤顺利地从地板的暗格里找到了四把枪。平次的VR形象是个年轻的士兵的样子,留着稍显成熟的小胡子,很可靠的感觉。她接过枪,还没有上膛,就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她看过评价,对这吓到过很多玩家的第一枪早有心理准备,没有叫出来,他却下意识地一把搂住了她的肩膀,然后冷静地在她耳边说:“立体声好逼真,是不是?”他搂的力度太大,让她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真的感慨还是怕她害怕而讲出的宽慰。
电梯还在上升着,他们端着枪紧盯玻璃之外,那一枪的来头终于揭开,电梯外面的高空悬着几架无人机,正在瞄准他们。
又是没等她反应过来,平次就果断地一枪一个解决了面前的无人机。“厉害啊服部!”平次的枪法确实好,让工藤都惊叹,“我还没瞄准就一个都看不见了!”
平次听了这话也得意起来:“你今天才知道吗?话说这枪的后坐力也好真实……”
“服部,两点钟方向!”工藤突然惊呼。一声枪响,和叶眼前的景象一点一点变红,她很快反应过来视野变红代表什么。
“我中弹了!”她揪揪平次的衣服。
平次看了她一眼,转头看着那些从四面八方飞来的无人机,语气都有点入戏的认真,一如戎桥那次:“好啊你们几个,敢欺负我的女人!”然后利索地上膛瞄准,跟工藤一起很快击落了眼前的所有目标。当最后一架无人机带着黑烟坠落的时候,电梯停在了顶楼。
工藤和平次在前面边走边讲,一致认为应该选高一些的难度,兰在后面用肩膀撞她:“服部的女人哈?”她看不见兰的表情,也大概能知道是什么表情。
这次,她再也不用讪笑和否认,也不用帮他的这句话找勉强的理由,而可以一边承认一边反将一军:“是的呀,工藤夫人。”
四人通过楼梯到达了天台。天台毫无遮蔽,他们猫着腰快步走,嗖嗖的子弹声音就在耳畔,打在铁栏杆上的子弹发出尖锐的声响。
他始终用身体护她走在安全的一侧,直到她的那一侧也不安全了起来。然后他们没有花时间商量就背靠背,面对着两侧层出不穷的无人机。难度调得不高,又有自动瞄准,倒也是十分顺利,她手不停歇地上膛和发射,心里突然不合时宜地感动起来。她太喜欢这种背靠背作战的感觉,甚至觉得就算不是游戏里而是真有此情此景,他们也会默契而信任地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彼此。从他不顾一切地飞奔过来为她挡枪的那次,她就知道,她和平次之间,早就是用生命保护彼此的关系。正想回头煽情地对他讲句“谢谢”,他就戏谑开口:“笨女人居然还没受伤?枪法不错。”“什么嘛,我在射击游戏里还拿过奖的好吗?”她不满地辩解。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次是我拿了一等奖,你才三等奖而已吧。”她早该想到平次只会揭老底,哼了一声,在换弹夹的间隙用手肘捅他,换来他放肆的哈哈大笑。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次在游乐园她看中了射击游戏的头奖,尝试了一次只有三等奖,第二次第一枪就偏了,只有剩下几枪都非常准才有可能达到分数,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平次接过来她的枪,以惊呆众人的速度和准确度为她拿下头奖。平次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枪法,她现在都觉得那个摊主一定已经把这位“黑皮小哥”拉进了黑名单。那天的平次一言不发镇静地射击的样子让她喜欢得要命,如果他没有在之后很煞风景地说“看吧,还是我比较厉害”的话。
她从回忆中抽出身来,看到一架直升机降落在天台,四人清场并顺利地登上直升机,完成逃生。
之后的抽奖活动里,三人一致推举运气值S的小兰代表他们抽奖。小兰为和叶抽到了一个向日葵的针织玩偶,她喜欢得很,一边夸着小兰的好手气,一边盯着那个玩偶出神。向日葵大大的笑脸让她忽地想起了北海道的葵花田和远在北海道的外公外婆。和叶的外公外婆虽然是大阪人,但却不同于大多关西人对关西的专情,而是对日本最北部的北海道情有独钟,结婚后一直住在北海道,所以北海道也是和叶意义上的老家。
妈妈告诉和叶外公外婆就是在北海道帝国大学读书的时候相识相恋的,退休之后他们也拒绝了在大阪工作稳定的和叶父母想把他们接回大阪的请求,而选择在安静的海边小城札幌安度晚年。小时候和叶总是在那里度过一整个夏天,上学之后也每年暑假雷打不动地去看望他们,说是看望,她其实是完全被他们照顾的那一个。暑假时爸妈总是有工作在身,所以每次都是也在放假的平次陪她去。
“想啥呢?”平次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哦,我,我想外公外婆了。”她摆弄着手里的玩偶,低着头有些怅然。说起来,一年未见,她真的十分想念外公外婆的笑脸。
“想就去看看吧,我都很想见见他们呢。”平次的外公外婆不在国内,又每年跟着和叶去北海道过暑假,和叶的外公外婆与平次之间的情感也如同有血缘关系的长辈和晚辈一般。
“而且和叶,再不赶快去,就要错过最好的时候了。”他指的是北海道那边的向日葵盛放的时日。
她盯着手里的向日葵,终于做了决定:“那你买票吧。”
“好嘞。”以他的经验,搭新干线只能到函馆转乘,等车时间太久,于是直接查JAL的官网,果然当天直达札幌的航班就有票,他看看时间表,跟她商量“咱坐十点的飞机?中午就能到。”
“啊?今天就去?”她只是在意时间,而对交通工具毫无异议,大概是习惯了他的豪气。
“你不是让我买票吗?”
“我没说买今天的票呀…”她想了想,到底是没来由地喜欢这种说走就走的感觉。“今天去也成,好久没这么任性了。”
两人任性起来,大阪都不回,给爸妈报告之后就订好了机票。
境内航线不需要任何证件,他们不用准备,外婆家也一直备着他们的被褥和衣物。告知了工藤和小兰之后,就继续跟着他们在东京瞎转。
晚些时候,工藤把他们送到JR东京站,道别之后,他们奔赴成田机场。
到了机场,当他熟练地发出“到成田,没有延误”给平藏和静华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是从来不会做这些的,什么时候有了这种习惯?好像是跟她在一起之后的某次约会,到了约定地点后,他学着她给静华和平藏发了报平安的短信,具体到了地点和预计到家的时间。然后大婶就给他打了电话:“怎么了吗?”“啊?”“以前你都不发短信的,发生什么了吗?是新闻说的那种暗号吗?”大婶刻意压低声音说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反应过来她指的是曾经轰动一时的被挟持的机智女生通过电话内容的暗号通知亲人的新闻。然后他哭笑不得:“不是啦,我看和叶出门的时候都给她爸妈随时报告自己在哪里,我也想这样做啊,省得你总说我到处乱跑。”他听见静华长吁一口气“吓我一跳。”那次他匆匆挂了电话,心里不太舒坦,他总是不在意父母对自己的担心,觉得小题大做、大惊小怪,而偶尔的一次省心,竟然把大婶吓到了。静华后来说,跟和叶在一起让他有了很多变化,更替人着想,更有责任和担当,不再是以前的毛头小子了,沉稳了许多,报平安的短信就可见一斑。
这些微小的变化,有的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原来这个笨女人潜移默化地改变了自己这么多吗?
他想着想着,对正在自助值机台打印电子登机牌的她说:“谢谢。”
机器吐出票子,她不解地看他:“这有什么好谢的。”
两个小时的飞行之后,他们来到外公外婆的小别墅,叩门。“谁呀?”是外婆缓慢的声音。“是我,和叶。”她甜甜地拖着长音回应,像小时候那样。
“小和叶怎么来啦?等等外婆,马上来。”外婆的声音里藏着惊喜,不一会儿和叶就看到外婆迎出来的温和的笑颜,“好想你呀外婆。”她抱了抱外婆,见平次杵在一边,突然调皮起来:“我带男朋友回来了。”外婆瞅着他俩笑,瞬间入戏:“先进来吧,小伙子,交往多久了呀?”
“快…四个月了。”他进屋关好门,不太适应“小伙子”的称呼。
“你俩,谁先告白的呢?”外婆问。
“是我。”
“那追我家小和叶用了多久呢?”外婆把挂在胸前的老花镜戴好,平静地发问,却让他没来由地紧张。
“没追…”
“没追?为什么呢?”外婆皱眉,从镜片的上面看他,佯装对他的回答不满意的样子。
“因为…因为我一表白,她就答应了呀。”平次摊摊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和叶。
和叶看着平次和外婆,憋了半天终于破功,笑出声来。
“你们的前前后后我都知道,小静都告诉我了呢,”外婆和蔼地拍拍平次的肩膀,“是阿平我也就放心啦。”平次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
外婆把他们拉进屋子,给他们拿和果子吃,抱怨老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去千叶县野钓,外孙女好容易回来了都见不到,又讲自己刚买来近两斤的很不错的帝王蟹,晚上正好蒸给他们吃…外婆的语气慢悠悠,有些絮絮叨叨,却听着一点也不觉得烦。外婆最后提到了葵花,“北竜町的葵花呀,今年开得格外好,要不要一会儿去看看?”和叶吃着樱花味的和果子,说好。
平次盯着窗外的万里无云:“会很热很热的啊和叶。”有点告饶的意味。和叶说“阴天看葵花不就没意思了吗?”,平次看她确实想去,把帽子给她戴好,“那就走,晒黑了别怪我。”“好好好!晒黑也不要紧,拿你来找自信就好啦。”她没心没肺地调侃,收到他的白眼。
她知道平次有点怕热,知道正接近全天地表温度最高的时间下午两点,知道今天只有暴晒,完全没有云的遮蔽,也知道,即使是这样,平次也会否决他自己的一切不情愿,只为她的一句“想去”。
“平次你真好。”她突然就这样讲,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说什么傻话。”他倒是不以为然。
短短的车程,就能到达北竜町,那里种植着日本规模最大的向日葵花田,他们每年都会来这里。
下车之后,就能看到那无垠的葵花花海。
他们在田埂上走,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日光强烈,把眼前的一切照耀得清晰明朗,连葵花的金色都更加明亮。
每一年,他们都来看葵花,却每一年都无一例外地被这片花海震撼。
走在花海之中,才知道向日葵的硕大。每株向日葵都要比他们还高,走在其间有一种被包围着的踏实感觉。
她最喜欢夏天的葵花,在其他花儿都无法抵挡炎夏烈日,或提前凋谢,或被晒得干枯或蔫软的时候,唯有葵花选择盛放,伸展着巨大的花盘。迎接太阳的光芒,它们的茎那样粗和直,看起来沉重的花盘高昂,使得一排排的连绵成海的葵花,像无数挺拔魁梧的武士。
“平次,你曾经给我讲过一个向日葵猛甩头的笑话,还记得吗?”
“明明是平次大人给你的科普,你怎么当笑话。”他隔着帽子摸她的头,笑得一如十五岁那年。
十五岁的夏天,他们一起来这里看葵花。
两人戴着宽宽帽檐的草帽,走在葵花田野边,他这样问她:“向日葵都是向着太阳的吗?”她不假思索:“当然了,不然为什么叫向日葵呢?”“所以向日葵追着太阳,从早到晚,然后夜晚停留在西边早上东方日出,所有的向日葵。就瞬间猛甩头朝向东边吗?”他转头问她,眼神里藏着笑。
这个问题把她问住了,她开始在心里想象日出之时,大片的葵花甩头的场景,真有点惊悚。“平次骗人。”想了一会儿,她得出了这个结论。她仰头看他,草帽都遮不住他得意的笑容。十五岁的服部平次的最大乐趣,就是看到远山和叶被自己捉弄后,气鼓鼓的样子。
“平次肯定知道答案吧!”“我当然知道呀,所以要不要跟我见证一下答案呢?”
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们又一次来到那片向日葵花田。北海道的日落有些晚,太阳已经落入地平线以下,整片天空仍是耀眼的金色和殷红。她把目光从瑰丽的日落天光中,移到葵花花海。
果真跟她的设想不一样,面对落日之时,她本以为只能看到花盘的背面,却看到所有的葵花逆着夕阳盛放。数不尽的花瓣都因逆光而被镀上金色,在晚风里,花瓣和心形的叶子,哗啦啦地响。
她从未看到那样傲然的葵花,有些惊惶又有些敬畏,他悠悠地讲出答案:“向日葵在不成熟的时候才会在没有太阳的时候低垂,有太阳的时候追着阳光。成熟之后的向日葵,就只朝着东南而已,不再调整自己的方向。”
“所以,所谓‘向日’,就只是生物课上讲的最寻常的向光性罢了,”她叹了口气,“我感觉被向日葵骗了。”
“你不觉得这样的葵花本就自有骄傲的气质吗?永远是傲然挺立的样子,不追逐不依附,仅是自己,就能挺直身板,不需要任何依靠,”他一字一句地说,“只有收获之日的镰刀,才能让它们低头。”
十五岁的服部平次昂着头注视着落日里的花海,那种坚定不移的神情,她今天都记得好清楚。
他跟在她身后走,她的手比自己凉,牵着有点舒服。
他看到她出了些汗的后颈,在阳光下有些反光,马尾的发梢一晃一晃。
可能是夏天的燥热,他扳过来她的身子,闭着眼凑近她,找到她的嘴唇,笨拙而认真,他的额头磕了一下她的帽檐,让这个吻有些好笑。
“干什么呀莫名其妙。”她轻轻推开,眉眼带笑。
没来由地,他想起一句浪漫的话。
“和叶,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语吗?”
她笑着摇摇头,不说话。
“我的眼中…只有你。”他盯着她,笨拙地念出这句话。夏天的金黄盛在她亮晶晶的眼中,衬得她的双眼灵动得好看。他看着看着,竟不自觉地躲闪开眼神。
察觉到他的躲闪,她忽然就想起那个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的湖边,他讲着“朝阳普照,夕阳辉映”,接着开始支支吾吾地说着什么,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当他一脸认真地用难得低沉的声音唤她的名字的时候,她几乎要相信兰方才说的“恋爱的预感”。后来的一段时间,她当然也会感到纳闷,他叫她去看湖边的日出,真的只是为了杂烩粥的吃法吗,然而她最后也没有多想,更没敢多问。
后来的后来,当她终于问出来他那次是真的打算对她告白的时候,她骂了句笨蛋。
她想起他那时候的手足无措,看着现在的躲躲闪闪,轻轻地笑起来:“白'痴。”
他显然是没明白她的意思,挠挠头:“不满意吗?我还以为很浪漫呢…我总是说不出来很浪漫的话的,你知道。”
“我确实知道呀,平次喜欢我有平次自己的方式嘛,我很喜欢,”她重新牵他的手,“而且,已经很浪漫了呀。”
平次也笑:“你还真容易打发。”
她也回嘴:“哪有容易打发!还不是因为对象是你呀!是我的标准不得不因为你降低好不好!”
“是是是,对不起。”他笑得很大,再次奖励她一个吻。
从来不懂浪漫的大白'痴,为了一次告白如此用心地选了那么多浪漫或者自以为浪漫的地点,为了爱她笨拙而努力地学着并不擅长的情话,她甚至撞见过他在看一本不知道从何处借来的少女漫。
 
你问我,怎样才算浪漫。
你的笨拙,你的勇敢,你的屡败屡战。
你的别扭,你的犹豫,你红透的一张脸。
你无处安放的脚尖,你躲躲闪闪的双眼。
这样的你,就足够浪漫。
这样的你,比漫画更甜。
 
“看够了,回家吧,”她扣着他的手掌,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傻、瓜、平、次。”
在回程的大巴上等待出发的时候,她终于有些困倦,一连打了几个哈欠。然而在这些哈欠之前,他早已察觉她眼底泛起的点点泪光和快要睁不开的双眼。他伸出手,扶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的左肩。
从他肩膀的位置可以顺利地看到他手里的展开的书页,好像是他最近在读的《1984》的英文原著,是她上次在书店遇到难得的原版书降价帮他带的,薄薄的一本。她有些勉强地睁着眼睛读了几行,终是敌不过困意,随着视线的模糊失焦合上了眼。
引擎的声音传来,车子启动,他轻轻合上书页。
自在安宁,一路无言。
 

tbc.

By @杨心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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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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