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心牧🎐

何德何能

〖名柯/平和〗夏日风物诗 02


02 花火

八月五号是个夏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得益于一场夜雨,即使已是盛夏,也和煦舒适得很。

昨晚她听见雨声的时候,给他发了短信,害怕雨一直下,花火大会因此推迟或者取消,之前东京的隅田川花火大会就曾经因大雨告吹。结果他居然回复:“放心吧明天就停了,我保证,我跟龙王拜过把子。”这个玩笑竟然真的减少了她的担忧,让她安心地伴着淅沥的雨声睡下了。

五号这天上午,他们先在平次家完成上午的复习,不想做饭的静华带他们出门吃章鱼烧,然后两人各自回家换浴衣,约定在下午四点在和叶家门前见面。

平次选了白色细竖纹的藏青色浴衣,简单地换好,拿好票和一点零钱就出门去接和叶了,他还记得去年穿一身白色浴衣被她笑白色更显黑,都要融入夜色、看见衣服才知道有个人什么的,她去年穿的是孔雀蓝坠有金黄葵花的浴衣,扎着她最常用的黄色发带,没有刻意打扮的样子,却在流霞万千的夜色里甚是好看,让他的眼睛都移不开。他甚至想配合着烟火把心里藏了那么久的话直截了当讲出来,他知道自己的告白肯定浪漫不起来,但烟火一定足够浪漫,应该很有胜算。

他默默地盘算着,设想着笨女人感动地扑到自己怀里的样子,直到她打乱了自己的计划。也许是木屐不合脚,也许是因为她一路上都蹦蹦跳跳,兴奋到不留意脚下,她一个趔趄,扭了自己的脚,他跟在她身后,目睹了她摔的这个滑稽的跟头,差点在她跌倒的时候不厚道地笑出声来,最后到底是忍着笑意反复在心里强调“我喜欢的人我不能笑话她”,快步走到她身前,她可怜兮兮地跪在草地上,哭丧着脸:“怎么办呀平次,我好笨,我走不了了。”“真拿你没辙,”他朝她伸出手,“扶你起来看看,不行的话我背你。”她的脸红扑扑,把手放在他的手上。

这时候,他听见烟花从他的背后朵朵绽放,哔哔剥剥的噼啪声响,以及人群的赞叹欢呼。

他转过头看着烟火:“笨女人摔的位置倒还不错。”挨了她一记。他索性不拉她起来,让她侧着坐一些,然后坐在她旁边,拿过她受伤的脚,轻轻按摩着。

他们就这样坐在河岸的草地上并肩看着烟火,期间也许她问了他一直要自己说的话到底是什么,他应该依旧不负众望地蒙混过关。花火大会持续了一个小时,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宣布结束,他试着扶她起来,似乎是没什么大问题,但她耍赖偏要他背,他故作不情愿地爽快答应,背着她往回走,她在他背上絮絮叨叨,终于趴在他的肩头睡熟。

这样想着,他就看见她了,亭亭地站在自己眼前。

她的浴衣也是条纹为主,宽窄不一的粉色条纹分布在柔软的白色布料上,衣角和袖口还有大朵的樱花图案蔓延,色彩鲜明得格外亮眼。她没有扎发带而是简单地把头发挽起来,用她上次死缠烂打要平次买下来的那支楠木簪子,雕的是开满樱花的树枝形状,小巧玲珑。

“确实该买。”他说。

“什么?”

“这个簪子啊,”他伸手碰了碰簪子顶端坠着的流苏,“确实好看。”

“那我好不好看?”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就这样问。

他还真的端详了她一会儿:“好看。”

面对着难得直白地夸赞她的男友,这次轮到和叶不好意思了起来,急忙转移话题:“诶?我们好默契!都是条纹呢。”

“说到条纹,我想起你呛事务所姐姐那次…不知道瞎吃什么飞醋。”

“啊啊啊不要提了!”她推他向前走,“不过那次你也很傻啊,兄妹什么的,真是难为兰借衣服给我。”

“比起做你弟弟,我更想做你哥哥哎,真的。”他说着就牵起她的手

“诶?为什么?”她也顺从地任他牵着。

“哥哥保护你才合情合理呀。”

“那让你当一天哥哥吧?”

“才不要,哥哥弟弟都不如男朋友啊。当你男朋友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浪费!”

她噗嗤笑出声来,骂他小气。他护她走在道路里侧,面对路过的熟人的询问,他们可以大大方方举起牵着的手,承认是相恋的关系,然后用微笑来回应“终于在一起了呀”的感慨或祝福。和她并肩走过这么多次这条路,而他这次才牵了她的手。他突然很想告诉去年的自己,不必慌乱和着急,明年的这个时候,她的手就会被握在你的手心里。

身着浴衣的男女还没有很多,也没有往川岸靠近,看来花火大会还有一段时间。多年看花火的经验让他们不用关注时间而只是观察人群就可以知道是否时间尚早。往年他们多是一边逛街一边等烟火,等逛到川岸的好位置的时候正好可以趁着别人没到占个位置,当人群一点点填满川岸,大概就差不多是花火大会的开始。

今年两人有了票,不用太赶时间占位子,于是轻松地逛了起来,平次掏钱在沿街的铺子给她买了个小号蚊香猪,还有一袋子零食,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走到了戎桥。

戎桥算得上是整个大阪最繁华的地方之一,他们在这里留下过数不清的印迹,他三天两头带她享用好不容易挖到的、名不见经传却美味非常的餐馆,她在这里苦等过他数个小时,迟到太久的他追在她身后拼命赔罪,节日前夕一起为友人采购礼物,每一年的“淀川花火大会”、某几次新年,他们一起在这里过,或跟长辈一起,或就他们两个,他们看烟火升空、看沿街行人,一齐许下不会告诉彼此的愿望。

而如今的戎桥对于他们,有了更多的、更动人的意义。

就是在这座人来人往的桥上,抛下案子只在意少女安危的少年情急之中喊出了一句少女至今想起来都难免小鹿乱撞的话,而所谓的案子就在他的三心二意之中完全搞错。那大约是英明神武的侦探先生头一遭出了个如此狼狈的乌龙,也让工藤和小个子姐姐因此捏了很久的把柄,前者屡次嘲笑他只顾吃醋,断案错得离谱,后者存了那句话做来电铃声,害的他后来的一段时间一见到这位祖宗就心惊胆战。不过这件事到底让他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心意,认清了对她的不一样的感觉该如何解释。坐在派出所低头听训导的时候,刚上过药的脸上还是火辣辣地疼,他的心却一点点清晰明朗起来,如果,是“喜欢”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从很久以来的在意、自己在各种情况下的蹩脚理由,到对她身边别的男性的莫名不爽和敌意、到一天没跟她说话的烦躁,甚至一次次死里逃生时他的下意识里对她的拼命保护。

直到现在,已经在一起不久,他还是会时常觉得亏欠,觉得自己的迟钝让她太辛苦。这样想着,他看着身边人的柔和侧颜,不觉捏紧了右手心里的她的手,在她转头看他的时候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扭过头去看街旁的店铺,听到她笑音泠泠,没有发现自己耳根红红。


随着他躲闪的目光看向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她忽而想起上学期一个寻常的周末,她约了他在戎桥闲逛,两人一边买和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从国文测验聊到老师同学,从最近看的书聊到新上映却没空看的悬疑电影,他替她拎着两个纸袋,把她被晚风吹起来的头发整理好。

那天的戎桥依旧熙熙攘攘,她起了兴致,走到桥边,把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向河面和远方看。

夜晚风紧,他站在她的身后替她挡风,摘下来自己的帽子给她戴好,手也撑在栏杆上,让她靠进自己怀里。

他右手腕的纸袋晃晃悠悠,纸袋正面烫金的品牌名荧荧地像在发光,彼此均匀的呼吸就在耳边,不息的、静默的道顿堀川在眼前流淌,倒映着川岸的璀璨灯光,绚丽非常。

游人的说笑喧闹、远方的悠扬乐声,传入他们的耳,他们不搭话,不愿打破这种难得的美好氛围。

他微微低头,能看见她轻颤的长长睫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沉沉开口:“其实,在这里告白,晚上的话,是不是也很有胜算。”

他说得很慢,像是喃喃,她却轻笑,很没出息地回答:“如果是你跟我表白的话,哪里都会有胜算的啊。”

他发出爽朗轻快的笑声,不由分说地摘下来她头上的帽子反戴在自己头上,然后后退几步,盯着她看。

她不明白他要干嘛,转过身背靠栏杆,歪着头笑吟吟地也看着他。

一对上他的眼神,她似乎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他把纸袋往脚边一丢,低声叫她的名字,把帽子转正。

她有些好笑,平静地发问:“咋啦?哎?你把帽子转过来了,有什么案子吗这边?”她俏皮地左顾右盼。

“是要着手解决一个我目前最大最棘手的案子了。”帽檐快要挡住他的视线,他昂起头,直视着面前的她的双眼。

她便收起笑意,认真专注地望着他,眼神里盈着期待,还有不入戏的笃定和窃喜。她轻轻开口问:“最大的案子?”

她穿着跟他同款的印着白色英文的情侣款黑色短袖,外面罩着浅葱色的长袖开衫,九分牛仔裤挽起来裤脚露出好看的脚踝,脚上是最简单的白色球鞋,是最日常的样子,是他喜欢的样子,她墨绿色的发带在晚风中轻轻飘动,额前的碎发拂过清秀的眉眼,她的眼中映着闪闪流光,嘴角弯弯,笑得动人。他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明明只是想演绎一次戎桥表白,他竟真切地再次感受到那天剑道馆里小鹿乱撞却要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心境了。他这样想着,脱口而出:“我只说一次,给我听清楚。”

她点点头。

“最大的案子,就是你。”

“咦?”她的眼睛亮晶晶,不知是有意配合还是真的好奇他接下来的话语。

“我总觉得这里不适合表白,觉得这里人这么多这么吵,没有工藤的大本钟浪漫,但,这也是我这个大白痴认清自己心意的地方,所以也没什么不好。”他几乎是深吸一口气,“我是大白痴,我不明白你的心,我连自己的都不明白,你是最大的案子,在你面前我越来越集中不了精神,我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专注于你之外的事,你一不在我身边我就心烦意乱,当我在这里终于明白我对你是喜欢的时候,我却纠结了这么久要在哪里告诉你,总说有重要的事、总说有要紧的话,却一直没能好好说出来,你一定失望了很多次吧。”

和叶没想到他这么认真地说了这些,张张嘴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等不及了,我不再管地点,我不再管浪漫不浪漫了,哪怕你以后嫌弃我今天的举动也不要紧,我只想告诉你,就今天,我不等了。”他这句讲得太过高声,惹得周围的人们向他们看了几眼。

“和叶,我喜欢你,不管你信不信,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所以,不如跟我在一起看看吧。”

他讲的是陈述句,还是那种不容否定的语气。

她听了这么一席话,眼睛有些潮意。“果然是平次风格的告白呢。”她朝他走过去,一下子抱住他。

他没有迟疑地也用力拥紧。

“所以,答应我好吗?”他的笑意快藏不住了,透过这个问句传进她的耳朵。

“答应你答应你,”她笑出声来,“你根本没有给人拒绝的余地嘛!”

肯定会答应你的呀,无论在拥有我们这么多回忆的戎桥,还是东京的千万彩灯,还是见证过你的荣耀的剑道场,或是阳光下闪烁金色波光的湖边,哪怕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选在那里的拍摄僵尸电影的树林草地,都会答应你。

重要的从来不是地点也从来不是浪漫,而是你。最浪漫的、最幸运的,其实就如村上春树所说,我爱你,而你也正巧爱我。

        

“呐,平次。”

“怎么了?”

“为什么你觉得戎桥不适合告白?”

“嗯……也不是不适合,就是觉得我已经那么晚地认识到自己的心意了,想给你一次不输给任何人的告白吧。”

“其实,戎桥一点也不差呀,”她捏捏他的手心,“为什么异国他乡才浪漫呢?多陌生呀,在熟悉的地方,有回忆的地方也挺好呢。而且你那次在戎桥说的那么一大段话,真的很加分呢。”

“那你觉得戎桥和剑道馆哪个好?”

和叶歪着头想了想,“很难选喔,都挺感动的。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没救的木头,其实你只要想说,也是可以讲出来很让我动心的话啊,”她忽然靠近他,眼睛忽闪忽闪,“哎这样这样,你把你表白失败的那些地方都再带我去一次好了,我比比哪个地方最好。”

“哈?”服部平次开始后悔让她做这个比较了。

“好,下一个就是银座彩灯,”她不等他答应就下了决断,“你提前准备好要说什么喔!以把我弄哭为目标!”

“你个无赖…”他抱怨着,搂着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另一只手捏她的鼻子,“你明知道我不擅长这种。”

“所以才要多练习嘛!”她哼哼唧唧地抗议,拿掉他的手,“你有四个月可以准备呢!”

服部平次重新牵回她的手,姑且算是同意。

“那不如,一起去东京过新年吧。”他忽然提议,“去年新年我也差点说出来呢,已经想好的腹稿不能浪费。”他看着她眨眨眼,她也满意地点点头。

到得不晚,梅田会场尚有很靠前的座位。他们打开那包零食,燃起蚊香。天色渐暗,人群安静下来,花火大会在众人期待的欢呼声中如期开始。

内场确如静华阿姨所说,绚烂许多,和叶仰头看着五光十色的花火依次盛放,将晴朗的夜空点染出数不尽的璀璨色彩,慢慢地牵起嘴角,心下尽是满足和感动。她总是觉得夏日花火和春日的樱花有不少相似之处,都是美好灿烂却转瞬即逝的事物,花火璀璨万千,但光亮之后又很快化作缥缈和虚无,樱花盛放,大片连绵的粉色如同流云霞光,但花期极短,很快就花落凋零。这样一比,花火似乎更短暂也更绚丽,所以更需要抓紧分分秒秒去感受和体味,她想起艺术课上播放的纪录片里,花火大师小胜乡右所说的“花火会让我们联想到人生”,正想跟平次谈谈这个,把好不容易从漫天花火中移开的目光投向他的时候,才发现,他一直都在盯着自己。

她忽地怔住,又害羞地别过头去。

他笑,大大方方地揽住她的肩膀,偷亲她的额角,她也不闪躲,舒服地依偎在他的颈窝,把两只手都放在他宽大的手掌里。轻柔的晚风鼓动他们的衣衫,淀川的波声、情侣或是友人的嬉闹谈笑近在耳畔,当然还有那一声声响动和满天的迷人光芒。

小胜乡右说人的生命应该像花火一样绚烂夺目,持续散发温热和光亮。但人又是幸运的,花火短暂,但人却可以不停的感受周遭的温暖空气,疾疾刮过的清风,还有爱人紧紧的怀抱。

第一次作为恋人一起看花火的服部平次和远山和叶在这个时候,总算明白为什么电视剧里花火大会都是夏日里情侣必去的节目,许是花火带来的转瞬即逝的幸福感会让人更加珍惜长久的幸福和温暖吧。

花火终于结束,夜空归于寂静,空荡荡的天边依旧被方才的花火映得通明,耳边只剩旁人的说笑和彼此的呼吸。他们轻轻笑,牵着手打道回府。

多幸运,你我之间的爱,并不是花火那种轰轰烈烈的短暂,也许更像是那晚的河流,不绝而长久,静默但永恒,不够浪漫也不够华丽,也许最最平淡和寻常,但是我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tbc.

By @杨心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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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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